我“老而不朽”还要发光发热


2018-07-09 14:29 来源:广州日报

  专访91岁院士黄克智:
  我“老而不朽”还要发光发热
   至今每天和老伴打网球身体棒 培养超100名研究生5人当选院士 三个儿子全上美国名校

黄克智和陈佩英夫妇伉俪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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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图/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 谢绮珊

  去年底,90岁的清华大学力学系教授黄克智代表老教师的发言,一夜之间迅速在朋友圈传开。

  黄克智站着畅谈自己有关健康长寿的心得,以及70年的工作经历和感悟,场下坐着的都是比他小得多的师生。很多人惊叹他虽已届鲐背之年,却仍干劲十足,甚至还拥有健康的身体资本。

  近日,刚做完白内障手术还在恢复期的黄老在家中接受了广州日报记者的专访。这位“不服老”的院士至今还在带研究生,每天打网球,出行主要骑电动车,和86岁的老伴陈佩英在清华过着忙碌而幸福的晚年生活。

  至今,他培养的研究生已超100名,其中博士66名,已有5人成为中国科学院院士。老伴心疼他“一生的目标已经完成,可以轻松点了,学生也应该少带”。而他却说:“我已经‘超期服役’很多年了,目前还算‘老而不朽’,有多少光就发多少热吧。”

  由于坚持锻炼至今已五十年,今年91岁的黄克智腰板还很直,耳聪目明,他拿起记者的名片,说道:“我现在视力已经恢复到1.0,不用戴眼镜也能看清名片上的小字。”

  每天带老伴去打网球

  这得益于一个多月前刚做的白内障手术。老伴陈佩英说:“按照医嘱,做完手术应该休息三个月,他回来第三天就开始看书,被我骂了一顿。术后眼睛比较怕光,所以家里白天都拉上窗帘,出门要戴墨镜。”

  黄克智夫妇住在清华大学荷清苑小区内,门口停着二老出门常用的三辆电动车,除了各自使用的两辆双轮电动车外,还有一辆三轮电动车是二老每天晨练打网球时用的。天刚蒙蒙亮,二老就出门了,先在小区里进行20分钟热身运动,随后黄老便开着电动车载上老伴,迎着晨曦直奔清华园西南区的网球场。

  “我们四五点起床,六点以前吃点东西,喝一点提高免疫能力的饮料,吃一个香蕉、两块饼干,差不多6点就出门。”陈阿姨说,一年前,黄老的膝盖因为磨损厉害去看过医生,医生建议做手术,但在咨询过相关专家后,他们觉得这么大年纪做手术不值得。放弃手术后,锻炼肌肉成为二老每天的晨练必选项,“坚持一年下来现在哪儿也不疼了”。

  打网球的时间一般要持续40分钟,加上肌肉锻炼,每天要花一个小时运动。二老打网球已近20个年头,他们自认为“球艺并不高,但贵在每天坚持”。

  这一趟晨练来回一个半小时,吃完早饭,黄老伏案工作,老伴还要出门上班。现在他们鲜少出远门,孩子都不在身边,每天出门之前,陈阿姨一定要跟儿子视频聊天,因此儿子清楚地知道他们的生活情况。

  边跑3000米边学外语

  黄老说,40岁以前他是从来不锻炼的,因为经常熬夜,很早就有轻度肺感染。当时,他虽是清华大学出色的力学专家,但却吃惊地发现,眼睛已经有些老花。这让黄克智一下子警醒,随后开始了跑步锻炼。每天跑步一小时,每次3000多米。

  为了解决跑步过程的枯燥,他边跑步边戴耳机学外语,多年下来,竟学会了法语和日语,达到能看懂专业书籍的程度。66岁时,黄老开始练起了太极,练会了24式、48式等太极拳。70岁,他又在清华游泳池学游泳,黄老很快就学会了,锻炼效果也很好,可惜因为泳池的开放时间和自己的工作有冲突,黄克智只好放弃。直到72岁时,他终于找到适合自己的运动方式——打网球,并与之结下不解之缘。

  陈佩英说,刚认识黄克智的时候他20多岁,生着肺病,当年是一个弱者、病号,现在90多岁,从健康角度上讲,却是个强者。自从改打网球后,黄克智20年如一日,清早打完球,剩下一天的时间都自由安排工作,生活非常有规律。二老对晚年生活非常满意。

  “晚饭我们吃得很简单,经常会弄几样小菜,小酌几口红酒。他是江西人,原本是吃辣的,我是杭州人,辣是一点都不吃。不过他只能随我。”

  听老伴说完这句话,黄老认真地回应了一句:“我可以吃辣,也可以不吃,不吃辣我也一样好。”

  老伴笑了,打趣说:“不吃辣不也把你身体养得这么好?这不是挺好吗?”

  平日,黄老在家爱听古典音乐。年轻时他曾师从德国一位小提琴家专门学了两年,后来没有继续,但听古典音乐的爱好一直保留下来。80岁生日的时候,儿子给他买了一架钢琴,想让他闲来弹琴放松一下。“他太严格要求自己了,因为觉得学琴要投入太多时间,钢琴现在变成了摆设。”老伴说。

  95%的成果出自50岁后

  去年底,黄克智做了一个讲座,讲述自己健康长寿的心得,他说:“当天晚上国外的学生就在网上看见这篇讲话,传给我,不久网上传得很广。”

  “健康太重要了,对于知识分子而言,年轻时只是积累,到了后期才能喷发。如果你的健康状况不佳,还没到喷发的时候身体就垮了,那一生不是白活了吗?我的95%的成果都是50岁以后才喷发出来的。”黄克智一再强调,健康加勤奋,生命就一定不会虚度。

  对于做报告时为何主办方没有提供椅子的问题,黄老说:“我不需要坐,20年前做报告的时候人家就问我站半个小时有没有问题,我上课一次要站3个小时,怎么会有问题?我一直上到80多岁。”

  黄克智1927年出生在南昌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兄弟姐妹9个,他排行老五,家境并不富裕,但有幸父母都给予他们上学的机会。他5岁就正式入学,“进入高中,我立志要报考清华大学(当时的西南联大在云南)。但由于我年龄较小,只有16岁,家长不放心我从江西去云南,另外家庭经济条件也不允许,所以我以江西省统考第二名数学(102分)满分的成绩考上在江西一所大学的土木系。1948年,我在报上看到老师张维在清华招研究生,我就义无反顾地赶往北京投考清华。同时我又以结构力学102分满分的成绩,被张维先生录取为他第一个能坚持到毕业的研究生。”

  1955年,我国派出第一批高校老师去苏联进修,黄克智是其中之一。三年后,在即将拿到博士学位时,清华电召他回国,参加组建我国第一个工程力学数学系的工作。接到命令,他立即启程,回到了清华园,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

  回国后,他以忘我的热情投入到教学与科研工作中,在六七年中,开出了“弹性力学”“塑性力学”“薄壁结构力学”“蠕变理论”“传热学与热结构学”“薄壳理论”等8门新课,为我国第一个工程力学系的创建与发展打下基础。

  黄克智1991年当选中国科学院院士,2003年当选俄罗斯科学院外籍院士。对于当年放弃即将到手的博士学位,黄老说:“我本人并没有拿过博士学位,国家却让我承担力学学科评议组负责人15年,这就说明国家重视人才,国家没有忘记我,我还有什么可后悔的呢?”

  风雨同舟近七十载

  在黄老家饭桌旁边,摆放着一个大药盒,里面分门别类码好了二老平日要吃的各种维生素和药物。“他管我吃这些药已经管了几十年,每天三次,都是他端着水送到我嘴边喂给我吃,天天如此。这个药盒他每两周装一次。”陈阿姨开玩笑说,“我只管吃进去,他就是给我吃砒霜我也不知道。”

  1951年陈佩英来到北京上学,与黄克智相识,相恋,在她求学的4年中,黄克智默默等待,直到1955年黄克智出国前夕,陈佩英大学毕业,他俩匆匆完婚,然后两地分居三年整。他俩在风风雨雨的人生道路上携手同行已近七十载。

  陈佩英开朗乐观,待人亲切,清华力学系老老少少都亲昵地称呼她为“陈阿姨”。黄老说:“她性格很好,我的很多学生都跟她很亲密,他们可能都有点怕我,但是不怕她。”

  谈及两人的浪漫史,黄老说:“她初认识我的时候我有肺病,那时候猪肝特别宝贝,她每天省出自己的零花钱给我买猪肝吃,把我的身体养好。她嫁给我的时候我很穷,就靠一点研究生奖学金生活,还要分一部分给妹妹用。后来父母带着一家老小7人从老家到北京投靠我,加上我和妹妹,9口人都要她照顾,她也没有怨言。她为我做了很多很多,帮助我把老人送终,把弟妹培养上大学。她帮助我培养3个子女,都上了美国顶级学校(老大麻省理工,老二哈佛,老三斯坦福)的博士。正因为她的悉心照顾,我在工作上从来没有分过心。我们风雨同舟60多年,互相关心,我也尽力去帮助她过好青年、中年和晚年。”

  “有人问我,他贫病交加,我为什么还要选择他?一个是他为人正直,善良,性格也比较好。第二,他念书比较突出,一到考试的时候,同学们都排队来问他。”陈阿姨说:“我们相依相伴60多年,始终形影不离,我觉得这一点我很幸福。现在很多人因为子女老两口长期分居,我认为没有必要。能够跟老伴天天生活在一起,就是很大的幸福。”

  在苦难时期,牛奶很金贵。陈阿姨自己从不喝,要确保黄老的健康。但一旦这个孩子生病了,就挪给这个孩子喝几天;那个孩子要考大学了,又挪给他喝几天;没人需要照顾的时候,牛奶就又回到黄克智那里。她说:“我们都是从困难时期过来的,现在经济条件算是很宽裕了,但也不会乱花钱,吃的穿的我们觉得都挺好的了,没有什么其他的奢望。”

  原标题:我“老而不朽”还要发光发热|黄老|薄壳理论|力学学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