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走军营 你永远是我铭刻在心的英雄


2018-02-14 16:39 来源:中新网

  【2018新春走军营】

  再见,抑或再也不见,你都是我铭刻在心的英雄

  从北京到拉萨,3000多公里,我们坐飞机飞了5个小时。

  从拉萨到无名湖山脚,300多公里,我们开车走了3天。

  从无名湖山下连队到哨所,1公里,我们爬山爬了4个多小时。

  边防的距离到底有多远?

  一、此去无名湖,是我最勇敢的决定

  “你们要去无名湖采访?”王副团长对我们几个女记者的提议既惊讶又敬佩。

  “那个连队,在1999年之后就没有女记者上去过,现在是冬天,大雪封山,你们得从山的另一面爬上去,乱石冰川,怎么也得爬4个多小时啊!”王副团长把困难说在前头,试图考验一下我们是否“去意已决”。

  “爬呀!大老远来一趟,就是为了看看边防战士,不爬上去,我们岂不白来了!”虽然我对即将面临的高寒山路也有些心里打鼓,但“见见边防战士”这个单纯的愿望,覆盖了一切忧心忡忡。

  这一夜,无眠。因为高原反应,也因为对未来一天的种种期待。

  来到西藏的第四天,终于要向无名湖哨所进发。冬天的西藏真美,山峰高耸入云,落雪染白了头;雾气荡漾,车子一转弯,刚刚看到的山就悄悄隐匿。一路盘山而上,眼前的一切让我这个初次进藏的平原女孩变得不再矜持,忙乱地举起手机拍拍拍,真想把整个西藏的美景带回家。

  好景不长,盘山路一走就是两个小时,上百个发卡弯把我晃得晕头转向。“这个路不算恼火,更恼火的路我们的车子根本开不上去!”司机班长尹帮飞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笑着对我们说。而尹帮飞班长口中“不恼火”的路,却是一边悬崖一边绝壁,最窄处将就过去一辆车,由于部分地基塌陷而变得颠簸不堪。行进在海拔3000多米的盘山路,眼看着车子在积雪的路上吱吱打滑,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我们明明坐的是一辆越野车,感觉却像坐的是拖拉机!”我们哈哈说笑,尝试掩盖心中的不安。

  “下车吧,过不去了……”前车的王副团长对着我们喊道。塌方,落石,阻断了我们的路。离原本计划的停车点还有三公里,此刻我们只能徒步走过去。

  走到“旺东桥”已到中午十二点。六连的战士们早已把锅碗瓢盆搬到这儿,为我们一行人做午餐。架上高压锅,炖上辣油汤,切好蔬菜,备好调料,我们要来一顿地地道道的野炊!这顿饭,足可称上高配版的“野外火锅”。遭受高原反应三天的折磨,一直食欲不振的我,这次竟然能够“放肆吃”。不夸张地说,这顿野餐真的好吃爆了,身体里充盈了满满的热量,特别是边防战友浓浓的情谊!

  二、哨所就在前方,没有你,我如何抵达?

  野餐过后,才真要迎来绝壁山路,我们,高兴得太早了……

  一公里,垂直距离只有一公里,应该不会太远吧?

  我终究低估了这一公里的距离。

  无名湖不是“路很难走”,而是“根本没有路”。原始森林、悬崖绝壁、乱石冰川,我来不及感叹大自然在这一公里路途中的鬼斧神工,瘫软的脚已经不听使唤开始打颤。

  为安全起见,王副团长给我们三个女记者一人安排了两名战士,护送我们上山。班长尹小波精干朴实,他顺手背起我的背包,拉着我向山上挺进。

  “小心树枝,别打到脸”“踩到麻绳上,别踩冰”“慢点慢点,不急,休息一下”……一路上,他细致又耐心地嘱咐着我。我问他:“你们平时爬山需要多长时间?”他说:“一个半小时就够了。”我又问:“像我们现在这个速度,要爬多久?”他说:“得用四个小时吧。”他看了我一眼,紧接着说,“没事的,我们天黑之前肯定能爬到,不着急。”

  听尹班长说,无名湖一进11月到来年6月都会大雪封山,原本可以通车的山路,会被五六米深的大雪覆盖。每年初夏,都需要官兵开铲车清理一个月,才能把路疏通。除了大雪封山前团部送上来的过冬物资,战士们每个月还要下山去背一些新鲜蔬菜,一个冬天加春天,少则十几趟,多则二十趟,他们都要在我们走的这条路上往返。

  走了一个小时,头疼欲裂,呼吸困难,我的体力完全透支了。看不清前路,只能昏昏沉沉挪动着肌无力的双腿。尹班长架着我的胳膊,领着我慢慢往前走,我似乎把所有的重量全都压在这一根胳膊上。“前面大石头,你抓紧绳子再爬,”尹班长三两步攀上石头,拽紧绳子一头,我在石头下面拉住另一头。我尽力抬起右脚,踩到我认为安全的地方,左脚一蹬,右脚一滑,啪!我结结实实地摔在了石头上面。战士们赶忙跑过来,把我扶起。

  是啊,高原反应加体力透支,怎会有清醒的意识去断定哪个地方才是安全的?

  这一摔,把我的倔强摔得粉碎。

  望着看不到顶的山,看着前面根本不算路的路,我有些后悔,有些自责,干嘛非上来这一趟?干嘛非给战士们添麻烦?为什么这么不争气,连个山都爬不上去?

  尹班长说:“不麻烦啊,你们能来,是给我们的最好的礼物!”他憨憨地笑了,我默默地哭了。

  一路上,我跟尹班长聊了很多。他的乐观超出了我的想象。湖南体育职业学院毕业的他,身体条件很好。原本毕业后要到中学当一名体育老师,但由于普通话考试没达标而与教师这个职业无缘。

  “我考了两次,一次76,一次74,及格线是80,我这个湖南话算是改不了了。”尹班长的湖南话有时也让我有点懵,但我总能感觉到他每说一句话,咧咧嘴角,那藏不住的淳朴又真实的笑。

  “当时报名参军,人家说西藏有25个名额,问我要不要去。我一想,西藏是高原,一定是平的,长满草,能骑马,特别美,我就主动报名了!”

  “你认为西藏是平的?”我惊讶地问。

  “是啊,我从小在农村,也没出来过,一直以为西藏是我想的样子。没想到来了之后,发现西藏净是山沟沟啊,哈哈哈哈哈……”他不好意思地自我嘲笑了一番。

  七年了,尹小波班长驻守在无名湖,他说现在连队的条件比以前好多了,有了宿舍楼,还通电通网,跟内地没什么差别,“住惯了还舍不得走呢!”

  为了早点见到让尹班长舍不得离开的无名湖,我尝试着迈出了一步又一步。

  “你看,山顶上那个红房子就是我们连队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我整个人像被电击中一般打了个激灵,赶紧抬头望去。是啊,我看到了,我看到哨所了!我看到希望了!

  我要加把劲,快到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我再抬头望,哨所依然矗立在山顶,丝毫没有离我更近。我有些失落,一屁股坐在长着青苔的石头上,止不住抱怨起来:“你们总是骗我,总说快到了快到了,怎么还有这么远?”王副团长看着我哈哈笑道:“你知道这个地方叫什么吗?这是‘绝望坡’,每每爬到这,战士们抬头能见到哨所,却总也走不到,都有点‘绝望’了,所以开玩笑起了这个名字。但这只是个玩笑,毕竟到了这,离连队确实不远了,坚持一下没问题的。”

  我在两名班长的搀扶下,继续前行。

  又是两个小时过去,我们终于爬到了山顶,那一刻我哭了。为自己一路不易而哭,更为战士们的“日常”心疼落泪。

  三、寂寞的无名湖和快乐的边防兵

  海拔4520米的无名湖哨所含氧量不到内地的50%,黄色的土壤,黑色的大山,白色的积雪,常年陪伴着边防战士。

  下午五点半,爬上哨所的我们疲惫不堪,还没来得及跟战士们好好打个招呼,就倒头瘫在床上。一夜昏昏沉沉,每每睁眼,天依旧漆黑一片,高原的夜真长啊……

  第二天醒来,心中一阵懊悔。上山前本来计划要给战士们做道拿手菜,结果昏睡一夜,错过了这个机会。不过看着战士们为我们准备的饭菜,顿感相形见绌。炊事班长说,现在无名湖有了菜窖,有了大棚,也有从山下背来的新鲜果蔬,“想吃啥我都能做!”

  高原上的阳光格外好,照在积雪上,能反射出五彩小亮点。21岁的广东兵黄训伦告诉我:“无名湖的云很神奇,它有灵性,不论‘云海’还是‘绸缎’,到了傍晚7点它们总会汇聚到山谷,按时回家。”我随即问:“你有多久没回家了?”他说:“451天。”好干脆的回答,这个曾经叛逆的“网瘾少年”,谈到“家”时突然变得温柔起来。

  当兵不怕条件苦,最怕心中寂寞浓。黄训伦拿出手机,让我看他拍的小视频——脸盆里放着洗漱用品,把脸盆扣过来,发现牙缸居然冻在脸盆上;在院子推着小推车走,车一停,车轱辘掉下来滚了老远;激动地拍摄在哨所附近出现的黑熊;偷偷把红薯放进火炉里烤着吃。他说,他经常突发奇想“搞点事情”,在严肃的生活中笑出声来,“这样的生活有意义也有意思”。

  采访中,几条小狗狗总在镜头前摇着尾巴跑来跑去。我说:“这些狗狗真是戏精,好会抢镜!”黄训伦说:“它们这是很久没见到陌生人,太激动了。”爱狗的他把狗狗召集起来,一一给我介绍:“这只叫乔治,这只叫宙斯,这只叫辛迪,这只叫布莱克……”我质疑:“为什么都起英文名?显得洋气吗?”他说:“因为我叫中文名它们不理我,改叫英文名后听话很多,‘崇洋媚外’的家伙们。”我哈哈大笑,笑他的幽默,也笑他生活的情趣。

  根本没有湖的无名湖原本是寂寞的,这群可爱的官兵如冰川融雪,给这里带来生机,让一种最淳朴、最洁白的灵魂在高原盛放。

  有人问:“这样的荒凉之地,干嘛透支战士的生命在这守护?”连长说:“祖国的领土,哪怕再荒凉,也不是多余的,都需要守护。我们来到这里,绝不能因自己的懈怠把领土守丢了啊!”

  闻听此言,我使劲地认真地点了点头。

  四、再见,也许再也不见,却难忘那双让我绝处逢生的大手

  就要离开哨所了,战士们按照藏族的传统,给我们敬献哈达,唱着《强军战歌》为我们送行。我顿觉眼眶湿润,心中不舍。

  下山,依旧是那条艰辛的路。

  我拉着陈明鑫班长的手,不停地问他:“我们昨天真的是从这条路上走来的?我们是怎么上来的?”陈班长说:“今天再让你看看来时路。”一夜的积雪让下山路变得湿滑,腿脚也酸痛不堪。身体重心后倾,总想一屁股坐在地上。“你放心走吧,我随时在你身后,”陈班长的话戳中了我,让我觉得身后就是铁壁铜墙。

  你见过西藏边防军人的手吗?我极力劝说让陈班长戴上手套,以防荆棘划伤,他张开大手让我看,“这些伤疤,都习惯了,不嫌多。”除了伤疤,他的手与其他战士的一样,是紫黑色的,指甲也如同染墨般发黑,这是只有常年缺氧的高原战士才有的特征。一路上这双大手又当“安全绳”,又当“垫脚石”,让我的下山之路变得不那么痛苦。我嘴里不停地说着“谢谢”,陈班长说:“对我们重庆人永远不要提谢字。”我不知道要回应些什么,只觉一股暖流从心底流过。

  越接近山脚,越觉得不舍。这群战士打破了我对边防军人的刻板印象,他们固然坚毅、忠诚、无畏,但也温暖、乐观、阳光。将近六点,我们下到山脚的公路上,战士们站成一排与我们告别。我上前给我的两位“生死之交”一人一个拥抱,陈班长说:“最好还是别来这里了。”我懂他的意思,却不能领情。

  十二位战士又走进山林,转身与我们挥手的一瞬间,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冲着消失的背影哭喊道:“谢谢你们,再见!”

  再见,亦或再也不见,你们已经是我铭刻在心的英雄。我敬佩你们,不仅因为你们的信念和勇气,还有在尝尽边关风雪后,依旧能露出憨憨的笑,说一句:“我在边防,挺好的。”